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戏曲学院重要回信中提出的“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优良传统，坚持守正创新”不仅是对戏曲教育工作者的殷切期望，更是指引戏曲艺术发展前行的明灯。在全球化的今天，如何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瑰宝——戏曲艺术跨越国界，影响世界，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探索新时代背景下戏曲艺术在跨文化传播中的角色定位和使命担当，通过对戏曲跨文化形象的理论探讨，提出构建全面、立体、多元的新时代戏曲国际形象的路径与策略迫在眉睫。本期推送学术论文《新时代中国戏曲的跨文化形象塑造及其传播策略》，作者为我系研究生郭浩宇及系主任于建刚老师，发表于《人文天下》2023第十二期。

2020年，中国戏曲学院建校7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国戏曲学院师生的回信中充分肯定了学院的办学成就，在谈及学院人才培养方面，指出要“引导广大师生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优良传统，坚持守正创新”。“守正创新”不仅为新时代戏曲艺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也在传播交流层面上对戏曲的跨文化传播提供了根本遵循。戏曲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典型代表，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艺术，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文化特色与传播特色。通过对戏曲跨文化形象的塑造与传播，可以促进戏曲在打通文化视域、突破时空限制、丰富艺术形式等方面的发展，从而在营造跨越民族的艺术共通感的同时，实现对戏曲文化价值的认同、传播与推广。

一、新时代中国戏曲跨文化形象传播的背景

（一）戏曲艺术“守正创新”的时代内涵

从哲学角度看，“守正”与“创新”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万事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戏曲艺术也是如此。戏曲的“守正创新”是新时代戏曲艺术发展的根本遵循。从“守正”层面看，“戏曲守正”规范了戏曲艺术发展变化中的恒常法则，揭示了戏曲艺术规律性的样态；从“创新”层面看，创新为新时代戏曲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更加多元的可能。

在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国戏曲学院师生的重要回信中，“守正创新”更是从国家层面对处于时代进程中戏曲发展的“时代之问”给予了回应，不仅总结概括了戏曲艺术的内在发展规律，为新时代戏曲艺术指明了方向。戏曲是体现中民族美学精神的一种艺术形式，“守正”就必须深刻认识并坚守住这种民族艺术形式之特色。古老的戏曲艺术要在当代获得良好发展，展现当代形象，就必须与时俱进、提质升级，从而在更高形态上完成现代转换。

（二）新时代中国戏曲文化传播的角色衍变

戏曲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是中华民族精神文明和思想价值观念的重要载体。戏曲作为中华民族美学精神的独特艺术形式，其本身的“形象化”就成为新时代戏曲传播特别是戏曲跨文化传播所要关注的问题。

中国戏曲的跨文化传播经历着历史的演变与革新。随着国家对外文化窗口的拓展，戏曲作为文化传播“使者”，其角色性质也由原来单纯的文化交流转变为交流与经营并存。此外，中国戏曲走出国门的演剧还经历了从“武戏”到“文戏”、从传统剧目到中国戏曲演绎西方经典剧作等多种形式并存的样态，而这种角色的衍变也体现出戏曲跨文化交流的艺术形式发展。前者是演出国外观众所不熟悉的中国故事，后者则是搬演国外观众所熟知的世界经典名剧。上述两种戏曲文化演剧传播方式，都是运用充满东方色彩的戏剧艺术形式来传播中国文化。只有将戏曲跨文化传播放置于戏曲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下，才能使戏曲永远保持独特性、体现时代性、富于现代性，成为人类先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新时代中国戏曲现代化传播的使命价值

新时代戏曲艺术的守正创新，是站在艺术本体层面为戏曲艺术现代化发展指明方向。“戏曲现代化”是时代赋予的使命，也是戏曲跨文化传播发展的必然要求。所谓戏曲现代化，“就是在遵循戏曲美学和艺术规律的基础上，通过融入时代精神、现代理念和当代舞台表现手段，实现戏曲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从而与时代发展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与观众审美相契合” 。值得说明的是，戏曲现代化的前提是尊重戏曲美学精神和大众审美趣味。例如，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就是通过电影这一媒介将戏曲的“情”字贯穿始终，从而吸引更多年轻人在传统戏曲中找寻到情感上的同频共振。此外，这部影片将戏曲的演出形式和电影的特效技术加以融合，使得两种不同的艺术媒介在多重维度进行碰撞融合，在保留中国戏曲艺术文化精髓的同时，又创新了戏曲艺术的表演手段，在现代化传播的途径和展现方面实现了拓展，彰显戏曲在当代审美中的新美学价值。

戏曲艺术具有鲜明的中华文化辨识度，是中国文化传播的重要艺术载体。从戏曲现代化传播层面看，符合当代观众艺术审美与精神追求的戏曲内容应该成为传播的主体。当下戏曲的跨文化传播，不仅要使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能够看懂“戏”，更重要的是让更多融入了戏曲独特审美意蕴和美学精神价值的完整作品走入大众视野。例如，京剧《锁麟囊》和豫剧《程婴救孤》的海内外巡演充分证明了戏曲现代化传播的可行性与高价值。剧目在多个国家和地区演出，深受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欢迎，这对于新时代树立戏曲自信和自我检验提升都有着重要意义。因此，新时代戏曲现代化传播应在人类文明成果交流互鉴的背景下，用更深邃的视野和更广博的胸怀主动融入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展现中国气派与形象的同时，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文化和精神助力。

二、新时代中国戏曲跨文化形象的塑造与界定

戏曲的跨文化传播形象是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受众眼中的“戏曲形象塑造”。对于戏曲跨文化形象问题的界定性讨论，是基于新时代戏曲现代化传播为戏曲的形象外拓提供的可能。这种传播过程中跨文化的形象塑造，其本质也是对戏曲艺术现代化转型的思考。时代的变化对于戏曲“跨文化”中“跨”的特性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内涵价值。“跨”的意识与实践，也对中国戏曲在当今的传承和发展产生重要的借鉴意义。随着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戏曲文化传播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壁垒，跨越了文化和技术的界限，在时代、地域、文化、媒介等多个方面呈现出新的传播发展，其艺术形象、文化形象、传播形象也在现代化传播中得以不断延伸与完善。

（一）戏曲艺术符号化——中国戏曲的艺术形象表达

中华戏曲艺术在世界戏剧之林中独树一帜，以鲜明的特色和艺术风格屹立于世。在戏曲跨文化传播中，其艺术形象的塑造和交流是首先为他者所关注与接受的，戏曲艺术形象的实质是“戏曲艺术符号化”的传播。“艺术”是一种符号化的交流，而交流是艺术社会功能的重要体现，并通过演示方式加强文化理念和观点。“符号”是文化的基础，是相同文化背景群体用来指代特殊意义的事物。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戏曲艺术形象传播是一种艺术符号的塑造和演示推广。对于戏曲艺术形象的把握，是站在戏曲艺术样式层面的思考，也是回归戏曲演剧的探索。戏曲文学的诗性、戏曲舞台的写意性、戏曲表演的程式性、人物塑造的以形传神等，无不深受中国古典美学精神的影响，无不彰显中华审美风范。 由此，可以发现戏曲艺术形象包含着戏曲文学、戏曲舞台、戏曲表演、戏曲音乐等多元素的融合，其综合性的艺术本体也在形象传播中得以挖掘。

新时代戏曲艺术形象应注入现代文学基色，增强剧目的思想含量，突显对当代心灵的人文关怀。例如，戏曲导演张曼君坚持“为古典意蕴寻求当代表达”的艺术追求，其创排的《敦煌女儿》《母亲》《瞿秋白》等戏曲作品都是在深挖戏曲艺术形态美学源头的同时，用当下的艺术理念和价值观念去思考戏曲创作，从而呈现出诗意化、歌舞化的戏曲艺术样式。因此，应在舞台立体表达和戏曲艺术生产中熔铸当代人文精神，以丰富性和立体感展现戏曲艺术的审美韵致，在诗化的情感、语言、意境中打造出现代戏曲艺术的精品，找寻戏曲艺术传承与创新的平衡点，进而实现新的戏曲艺术赋形。

（二）文化基因与身份认同——中国戏曲的文化形象内涵

在对中国戏曲文化形象进行塑造界定前，首先应对“文化”进行界定。英国著名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认为：“文化从其广泛的民族意志上来看，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总体，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由此我们看到，文化本身具有综合性，它的形成和发展还具有群体性和约定性的特质。中国戏曲文化形象正是根植于中国本土文化土壤，并随着社会历史发展不断演进变化而成的。戏曲在千百年的艺术实践中，承载了古往今来的中国历史和中国故事，并通过特殊的表达方式，在文化演剧中展现了中国人民独特的精神品格和人文关怀，形成了民族独特的文化身份认同。

中华民族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不同寻常的故事被搬上戏曲舞台。在戏曲舞台上，“中华文明中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等精神特质，天下为公、民为邦本、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贤、天人合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讲信修睦、亲仁善邻等思想观念”，都在演剧故事中得以体现。这其中既有像《苏武牧羊》这种表达家国天下的历史叙事，也有像《清风亭上》《义薄云天》展示忠孝节义的世情伦理，又有像《西厢记》《牡丹亭》抒发才子佳人的儿女情长，还有像《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共述天上人间的神话传说。中国戏曲正是用其特殊的文化形象特质，将这些宝贵的民族记忆凝聚成民族的文化基因，并充分渗透于中华民族独特的集体审美意识之中。

（三）民族戏曲走向世界——中国戏曲的传播形象展示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这是从国家层面对于中国文化传播交流给予了高度重视和殷切期望。中国戏曲的传播形象是戏曲在担负起中国文化传播使命基础上的形象展示。戏曲在对外交往和传播中展示中国形象和中国风范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而这也成为新时代中国戏曲传播形象展示的内涵核心。当下的文明交流互鉴要求我们在传播中华文化的同时，要正确处理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的相互关系。因此，当下戏曲传播形象的展示，既要立足于本土又要积极面向世界。

一方面，戏曲形象传播要在坚守中国文化的立场上，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吸纳来自世界戏剧的艺术营养，促进戏曲在交流互鉴中焕发新的活力与生机。例如，2012年中德建交40周年之际，由国家京剧院和德国艺术家联袂演出的“京剧混搭歌剧”《界碑亭》(改编自德国剧作家格鲁克的《中国女人》)在梅兰芳大剧院上演，中德两国演员通过使用本国语言表演，展示了歌剧和京剧两种不同艺术间的碰撞。值得说明的是，《界碑亭》是在基本遵循歌剧演出样式的基础上，将《天女散花》《林冲夜奔》等京剧经典段落穿插其中，通过理解并吸收各种新的文化元素，从而使京剧传播形象在交流演出中实现新的表达。

另一方面，中国戏曲传播形象还要在本土文明创新创造的基础上，从整个国际大市场的角度来考虑，并将这种意识贯穿在创作、制作和运作的始终。例如，在海外平台优兔(YouTube)上发布的戏曲唱段视频《神女劈观》，不仅直接带动“中国戏曲”“中国京剧”“中国音乐”成为海外网友热搜的关键词，而且还引发了二次创作的热潮。如日本作曲家吉田洁就尝试对《神女劈观》进行NEWAGE(新世纪音乐)风格的钢琴改编，受到网友的喜爱。在海外火爆“出圈”的同时，截至2023年上半年，该视频在国内视频网络平台哔哩哔哩(B站)的播放量已达到3000万。《神女劈观》在全世界的走红，给戏曲跨文化传播带来了新的契机。从对《神女劈观》的追捧到一系列戏曲传播的“蝴蝶效应”，让我们看到国际网络媒体创新传播中国戏曲的力量。新时代戏曲传播形象发展需要构建完整的传播体系、创新演绎传播内容，从而促使戏曲走进世界文化市场，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品牌标识，进而谱写戏曲现代化传播的时代篇章。

三、新时代中国戏曲跨文化形象的传播策略

从艺术本体到艺术传播，中国戏曲在艺术、文化、传播等多方面的形象塑造构建出中国戏曲跨文化传播形象的价值和传播体系，也汇聚着戏曲跨文化传播的内核。戏曲跨文化形象正是中国文化与社会经历的凝聚，对于中国戏曲跨文化形象的传播推广，可以从传播内容、传播渠道、传播技术三个方面进行思考。

（一）立足戏曲本体，坚持守正创新

戏曲艺术是基于“守正”而实现“创新”，主要体现在剧目生产上，而剧目生产正是戏曲形象内容的传播。从戏曲创作角度看，“讲好中国故事”就是对中国戏曲剧目创作提出的要求。在进行剧目创作时，不仅要用当代审美对传统戏曲剧目进行改编演绎，更要结合时代需要，通过新的创作丰富戏曲艺术的发展。中华文明中突出的创新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守正不守旧、尊古不复古的进取精神，也决定了中华民族不惧新挑战、勇于接受新事物的无畏品格。

在戏曲跨文化传播时除了“出访演出”的方式，“西戏中演”或“中戏西演”也是当下跨文化戏曲创作的重要手段。值得说明的是，“西戏中演”方式也在经历着不断革新，从20世纪70年代末北京京剧院演出《奥赛罗》、上海昆剧团演出《血手印》(改编自《麦克白》)，再到八九十年代中日联合创作的京剧《龙王》《坂本龙马》，中美联合创作的实验戏剧古希腊悲剧《巴凯》等剧目的上演，这些剧目都是中国戏曲形象传播海外的重要内容支撑。通过东西方文化艺术形态的交叉和跨越，东西方元素也在跨文化创作的对话中实现了交流与传播，进而通过戏曲演剧实现彼此的文化接受与认同。

（二）重视媒介应用，传播中国声音

从20世纪初期梅兰芳先生出访日、美等国演出，到新中国成立戏曲走出国门，再到新时代张火丁赴美演出，一系列戏曲对外交流文化演出反映出不同历史时期的戏曲跨文化传播样态。戏曲的跨文化传播一直有重视媒介的意识，现代戏曲形象化传播也应延续这一传统，通过重视媒介的应用，向世界传播出中国声音。以张火丁《锁麟囊》访美演出前的预热宣传为例，通过前期邀请《美国戏剧》杂志主编观戏发表剧评、召开国内外媒体见面会、建立英文网站、制作宣传片在华人区投放等媒介方式，对戏曲形象进行了初期传播；中期充分借助当地《纽约时报》《世界日报》等主流媒体以及各大网站媒体投放广告，从而加深在海外观众心中的媒体传播形象；后期则以更直接的方式，如通过演员专访、在当地中心街区悬挂巨幅海报、设置户外道旗等线上线下结合方式，成功为此次演出进行了多维度的形象传播植入。一系列有计划的传播策划，使得此次演出不单是一次对外交流活动，更是将戏曲作为中国文化的符号与软实力的象征物推广到海外。通过此案例还可以看出多种媒介交互使用的聚合力量。在全媒体时代，戏曲的形象传播渠道变得更为丰富多元，媒介力量也在不断增强。因此，戏曲形象化传播不仅可以在传统媒体的沃土中滋养生根，进一步加深与媒体的融合，还可以在新媒介技术的加持下进一步凝练文化美感，在传递其艺术情绪和艺术魅力的同时，提升戏曲形象化传播的精致感与体验感。

（三）借助科技赋能，塑造中国形象

随着时代发展和戏曲演变，科技的介入不仅使戏曲本身产生了革命，也使现代戏曲文化的传播方式发生了变化。“戏曲科技”通过现代科技赋予历史中的经典剧目以活力与生机，让这些生动鲜活的“中国故事”成为跨越时空、超越国别、凝聚永恒魅力、彰显当代价值的中华形象的传播载体。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戏曲与新技术融合，是持续推动戏曲高质量创新发展、打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海外传播的新力量。科技赋能戏曲展现了现代技术助力传统艺术发展的时代优势，“科技+”的形式也为新时代戏曲形象化传播提供了多元发展渠道。面对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的局面，戏曲艺术应顺势而为，不断使自身在发展与交流中焕发新的生命力。

此外，在看到新时代赋能戏曲传播发展的同时，我们还要关注戏曲本体的艺术魅力和文化自洽，要加强提炼展示戏曲文化中最能体现中华文明精神标识与文化精髓的优秀作品，同时增强对世界文化的共性研究。在传递东方意蕴的同时，优化原有的东方文化形象，进而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

四、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的亚洲文明对话大会上指出：“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中国戏曲文化是一个开放系统，并在与多种文明进行交流与对话的过程中实现了自身的丰富与发展。因此，新时代戏曲的跨文化形象传播要秉持守正创新，以守正创新的正气和锐气，使其传播影响能够跨越国家、宗教、语言等诸多跨文化传播交流障碍，真正向世界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让积淀千年的戏曲文化觅得更多“知音”，绽放璀璨光芒。